他方
1.
刘志宏曾经每周有一次机会见到易烊千玺。
通常在周五晚上抵达。根据王源朋友圈里的实时播报大致猜测几点的飞机，延误与否。他们同在的一个群一周因易烊千玺的一句「到了」可活跃半小时。交谈模式与往常无异，王源迅速回复，王俊凯打岔或扫个兴。罗庭信与刘一麟带有疏远的问好。
刘志宏不出现，迟迟的。直到王源发问：“刘志宏呢？”他盯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跃的的对话，易烊千玺可能提起他，也可能不提起。要过去两三分钟，才能像接上话题那样回复。「刚才去洗澡了。」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陈述捏造过的事实。
被不知从何处漫来的水淹没，手脚束缚，移动缓慢，花极大的力气屏息凝神接近。在我向前迈出这样的距离时，你又往后退了不少。
刘志宏与易烊千玺无话可说。
并非用「无话可说」来表达自己微小的愤恨，关系的确恶劣到可以用这样一个词形容。但凡过往皆被压缩至一张纸上，阳光曝晒后氧化，墨迹斑驳而集体消褪。结局不在一瞬，可领悟到的那一刻仍旧错置在易烊千玺奔跑向他的时空里，眼神粘着他，身周都是白晃晃扩出去的一圈。刘志宏想过，有多少可能性在于易烊千玺也成为那张纸拥有那番经历——他还是柔软的，无非失去了一部分。
2.
易烊千玺又改变许多。
缓慢被外界剥夺去的自治权，他成为，依靠鲜艳色彩大声欢呼才得以验证成功与否模式下的僵化。易烊千玺站在舞台最侧时，手心里薄薄能拎起来一层汗。汗罩在他心上，湿漉漉地，无可奈何地跳动着。
也不是没想过如果身边还有刘志宏会怎样。
他眼里有一片鲜红，针对过往众多难堪困苦作为答复。易烊千玺缓了肩膀，紧紧地享受这一莫大救赎。
刘志宏早就被判定为不同世界的所在。
刘志宏也做不了救世主。
他多么轻易地关闭了答案。
3.
1月时见过一次。易烊千玺赶来公司，为的是录新歌、排练新曲舞蹈。在公司住到第二天时，在楼梯上望见个挺熟悉的背影。易烊千玺当然知道是谁，招呼没想到要打，看见他翘在发旋的一撮头发，莫名心定地想他大概没怎么变。刘志宏往二楼走，易烊千玺往一楼。他跺地的脚步声响了些，又往上看一眼。刘志宏的手搭在栏杆上，毫无停留地向前磨着。易烊千玺知道自己是自作多情——两个月前他离开重庆，刘志宏真当他直到中考结束都不会再来。公司那间他的临时居所里给了他一个郑重其事的拥抱。
易烊千玺定了所有细微的动作，被刘志宏这一抱削去相当的思考能力。刘志宏和他快差不多高了，软软的鼻息打在他后颈没被卫衣包上的一块。他不动，刘志宏也不动。煎熬是因为无法解读的心动。易烊千玺梗着一句打断这个拥抱的话，闭上眼祈祷刘志宏快些结束。刘志宏和他说生日快乐，加油的时候都有那种小狗持天真伤人的气质，听他讲话反而比听王源讲话要来得耐心。
北京平，他一来重庆，心情跟着地势起伏不断。天气，坐车，吃饭，都能牵扯出独属于14岁的那番情怀来。刘志宏给他拥抱时他还未到14岁，弥留下来的特殊意义到了1月只剩下叙事中的一行。易烊千玺这下在出了公司门时又回忆起来，只觉得自己那天的被动和失措全都是破绽，想要消抹掉。
“哎千玺你见到刘志宏没？” 王源问他。易烊千玺愣了一下，说没啊，手上不耐烦地翻过去几条微博。“他现在比你还高了撒。”王源嘴里含了颗糖，囫囵说出口。对身高敏感，易烊千玺在几个月内长高到和王源在第一眼看起来平行的高度，微妙的差距就能在心理上首先拉近自己与一米八的距离。他听了，只对王源说：“那你是承认我比你高了？” （王源的确是愣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话中的隐含意义，把易烊千玺置于了仅次于刘志宏的高度，显得自己矮了）
在公司停五天，第四天被安排做整日的舞蹈练习。中午定的外卖，黄锐提着袋子进舞蹈室，很匆忙地又走出去。三个人，四份猪扒饭。王源正要发表自己欲独占两份的雄心，手上那份又被黄锐捧了过去。“刘志宏的，”他喘气，“他在二楼上声乐课。”
“你把他叫上来和我们一起吃吧。”易烊千玺两根手指穿过绑盒饭的皮筋，一圈勾进，绕上指尖。他提出一个另外两人都不会有异议的建议，黄锐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又得转身说好。
三人各自安分，身上冒热气，空调便不去开。于是刘志宏推门进来第一句话不是问好，是风尘仆仆地：“你们这屋怎么这么冷。”他普通话标准，不说重庆话时很接北方的地气。易烊千玺抬头看他，观察他的身高，和他其他可能发生大改变的地方。王源给刘志宏挪了个位，易烊千玺眼神跟他到屁股沾地。他坐他对面，过于容易诱发让人仓皇的对视了。
刘志宏还没有任何表示。坐下来，盯着木地板的纹路发了一会儿呆，笨拙地拆开饭盒。易烊千玺眼神抬落，小小地注视他的指节，在刘志宏吃下一口时收回来。王源问刘志宏，他们学校的数学教到哪儿了。他在回答前努力吞咽，认真回忆然后描述。王俊凯筷子朝着王源：“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高中生挑刺。“别提了，作业的数学卷子都不怎么会做。”刘志宏笑嘻嘻的，说挺想看看南开的卷子。
三人（与之前不同的阵容）交谈融洽，易烊千玺最快那个吃完，站起来无声地出了舞蹈室扔饭盒。他插不上他们的话题，尽管他不作尝试。刘志宏出现，无缓冲地加入显出易烊千玺的异状。他再推开门时手上犹豫，力气不加到手腕，靠着门面无表情。刘志宏从内推开前没想过这里还站着易烊千玺，等撞上了双双先去看彼此，对不起都堵在嘴边说不出来了。易烊千玺不是讳避，却抿了抿嘴侧身让刘志宏先行通过。刘志宏盯着他欲言又止，想回过身要和易烊千玺简略地至少说些什么。房间里始终留三人，王源王俊凯倚着墙打斗地主，易烊千玺占据角落一个沙发，拱着背一手撑着脸看手机。
后来他回二楼时还是每个人都提一遍，“千玺，我走了。” “嗯。”易烊千玺抬起头，看不见刘志宏的脸，看见他倒推上去剃得清爽的发尾。
时隔两个月的见面便是如此。
4.
很久以前失手点进过自己与刘志宏关系的分析贴，细节被放大曝光到宛如生物书上载着的洋葱表皮细胞，低倍显微镜拉近，碘液染色。自己放置在刘志宏身上的眼神帧帧截断，埋伏的视线被扯为一根确切存在的红色细绳。「他们被绑在一起」写分析贴的（明显是个小姑娘）如此相信。易烊千玺伸出手去看，小拇指上空无一物的。
他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面对刘志宏是正常发展的循序渐进。他还看他和王俊凯的，和王源的，一次肢体接触也一样能被形容成惊天动地的情感埋藏。他放任自己去觉得可笑，不当真不反驳，是拿张国荣那句话做过简介的好少年。「我就是我，颜色不一样的烟火。」于是他拍刘志宏的肩，相扑战里搂刘志宏的脖子，戴着眼罩偎上刘志宏的后背——
都是干净的，无辜的，无法与纯真失去关联的。
而王源凑过来时易烊千玺差点被吓走半口气，他在看特别煽情的一篇文，主角即是来者。与易烊千玺的支线撒出一盆热乎的狗血，和王俊凯很是虐恋情深，还差几章能看完。王源嚼着苹果，直起身那么了然于心地看着易烊千玺。后者以为自己要败露这种特殊的癖好了，吞咽和呼吸都异常紧绷。王源一只手搭上易烊千玺肩膀，掉下去，再搭上来，“我已经看完了，要不要给你剧透一下？”
两人得拉拉心了。
“你最近心事重重的。”王源两条腿搁易烊千玺腿上，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最近」不被加上时限，王源一般不会有这种情感上对他的呵护，和王俊凯闹腾累了还会关心起他来。他昨晚做一个澎湃的梦，与未来预言无关，是与偶尔联系的人的片段。刘志宏打开那扇门，怎么迈开朝向自己的步子，鼓了勇气抱上来的样子都事无巨细地重复，美化。易烊千玺甚至无法确定哪一部分是本来确切的发生，这在梦里的一片宵想后使得他怀疑自己，随即又平复到不过是一月那次见面过于潦草。不是不想同他说话的，但是看他走得肯定的样子又觉得约莫对方才是点到即止才好。易烊千玺不发微信，他翻了一会儿才到和刘志宏的对话框，上一次是祝了彼此新年快乐。除了祝福，本该再问问近况。可他知道朋友圈里的刘志宏今天去了哪一区的咖啡馆，昨天打游戏遇上临阵脱逃的队友。刘志宏把自己那么多都摊开来，他觉得没什么再可以被问起，坐在从体育场开回宾馆的保姆车里给他发「晚安」。
“我梦见我被人抱了，是个男的。”易烊千玺是受那篇文的影响，怎么就想着要托盘而出了，刚出口就后悔。王源准要拿这个做笑料日后不放过他的。他摁了屏幕，王源适时地把腿收回去，苹果还在吃。“你站起来。”王源自己的脚在地毯上摸索拖鞋。易烊千玺起身，王源也站起来，整顿神情朝他迈一步。“手张开。”听话的人手便张开。
王源暖暖的身子贴上来了。他给他一个拥抱。
易烊千玺觉得很平淡，不比那时的隆重。耳边有王源轻轻嚼开苹果汁液渗开的细碎声音，王俊凯霸占浴室传来流动的水声，是闷的。他有点想要回抱王源，都太单纯了，以单纯回报单纯，无可非议。手搭上王源后背，抱得比去年那回紧。王源往后退时把苹果核顺手往桌子上一放，看易烊千玺安然无恙，平静且笑起来不强迫自己迅速收回。满意地拍了拍手，说：“你是太大惊小怪了。”
5.
易烊千玺无什么台本要背。原先该有的主持人里也没有刘志宏了。王源坐在那儿听黄锐讲节目流程，需要出镜的剩下五人在后台划分明显，只同与自己比较熟的尽兴。他兴致不高，觉得自己从北京远赴重庆录这样短小的一回节目是折腾。王源王俊凯都常见，与刘志宏又是一个月不见。好像又长高了吧，易烊千玺甩了甩刘海，透过发丝间空隙瞥见他笑起来。台下是安静不散发过度伸展热意，一开机不出意外成为尴尬浮夸的主动。易烊千玺站在桌子最边缘跟着王俊凯看刘志宏演绎他风格的活泼。他侧身时需要那样一个角度，刘志宏侧身来看他时也是。
他觉得刘志宏是会理解他的。他浸在慢热中时多半是那样焦躁，畏惧比交流的欲望更大。过去多次间隔几个月的见面，刘志宏应该已经习惯起来。易烊千玺不去克服，依仗在在刘志宏身上独一的有恃无恐。
他连表面功夫都懒于铺摆，刘志宏站他身边，摇晃着揉手上一颗汤圆。易烊千玺不想开口，只知道刘志宏会选择王源作为自己完成时的第一分享者。这般冷静的疏远的确彼此都有在进行了。他心安理得地不开口，不回应，笑起来时便同他一起笑。快乐他是不吝啬的。
易烊千玺自己都忘了，他不是非要和刘志宏对峙到这番田地不可的。
习惯很有侵略性，且向来擅长躲避。易烊千玺在往后的第二次，第三次见面中也如此熬着两人关系。清汤寡水，熬煮在慢火中火都升腾起碍人眼目的白气，熬不出引人靠近的诱人气味。熬到干锅，无再可熬的。空落落剩一个容器，是某种意义上的皆大欢喜。
没有形体的，难以掌控的。易烊千玺只需紧紧抿着嘴，皱着眉，在确保刘志宏不看向他时给予他的关注就自豪以为填满了他不去计较的深渊。
6.
—— 原因？
易烊千玺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组织言辞，他会说自己无暇应接了。想的是那个拥抱的好，以及种种由慢热引发的芥蒂。生根可能由于他认为的刘志宏的戒备。
他还会说大家做师兄弟，距离妥当对谁都好。
刘志宏站在他面前时他并未想过刘志宏会有勇气来问这些。对方眼里这是一段毫无预兆紧接急转直下的关系，连坐过山车都会放缓的速度，在他们之间是两个月的空白。刘志宏不知道易烊千玺心里多动，跌宕起伏胜过他打算问清当事人前的挣扎。
“我做错什么了吗。”刘志宏在变声期中的嗓音仍然低而沙哑。他不愿抬高分贝说话，不那么从容。
“你可以问点其他的。”易烊千玺被刘志宏抓手腕抓得紧，一圈细绳亘在两人一整个皮肤的温度之间。
易烊千玺不和刘志宏说清。节目录完人都散了，刘志宏拉着他，一扯扯得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明白是自己的过错。他实则比刘志宏懦弱许多，怄下的气也幼稚。他仅因刘志宏不再耐心地等他渡过这段心神不宁，诸多人际关系都抛之脑后的日子，率先有了撤退的迹象。易烊千玺刚才看刘志宏笑眯眯地撅嘴接过王源的吸管时还恶狠狠地想，既然刘志宏想要疏远，那就把疏远都给他。眼神触碰加紧用手势话语弥补局促。他低下头，不给刘志宏任何机会先于他成为示明决心的那个。
“我不希望我们……像现在这样。”他看起来是真的为这段关系惋惜。易烊千玺沉默许久，说一个“好。”从此就不再与刘志宏较劲，是在和一个极其在意刘志宏且想同他恢复关系的自己较劲。刘志宏对他笑，笑起来眼睛里也藏了心绪。易烊千玺蓦地觉得刘志宏可能是变了的，他以前不会有这样沉重的眼神。对刘志宏的笃定与安心少一分，随后他连他的手都不好甩开。向前走一步，刘志宏匆忙放了手。易烊千玺不确定自己了解过多少的刘志宏了。被啃噬的侵占的都不能被挽回，或许是系在小指上的线已经濒临两断。
于是不见的期间里多了些在朋友圈的评论，见了面缓和些许的氛围里还是易烊千玺不那样活跃。他陷在那儿，看现今的刘志宏。知道刘志宏学会收拾面对自己的表情，不爽快地笑，蹂躏自己的嘴唇，向内收进磕在牙齿间。在一个笑的收尾看起来是苦笑。
7.
他再一次离开重庆，郑重不减，甚至比上一回更多些。大家都打趣让他好好考，谁都明白他不过是不再加入一哄而散的重庆小组织，该跑的活动还是看似无怨无悔地奔赴了。易烊千玺看到刘志宏隐在几个人之后，不看他，只充数。今天发旋处的发丝是一丝不苟的。他挥挥手，排成一列的人也朝他挥挥。胖虎在公司楼下等他，易烊千玺作势离开后便只有回头确认的余裕。他好像有充足的信心给自己更多机会，数过十秒，温润的呼吸拖成冗长。
易烊千玺立定后转身。
是空无一人的。
过去易烊千玺珍惜每一个朋友，与他不同世界的。而刘志宏处于绝对落差的中间阶段，让他无法不感到突兀。结束便结束，甚至自暴自弃地在最后想，刘志宏才是所谓珍重每一份友情的人，自己这样的人绝不值得他用情太甚。清楚和刘志宏不管如何都回不去，饰演起正统的无情无义。他现在看着空旷的走廊，终于知道不止自己一个洒脱。刘志宏也同样的，顺应着恶化而学会了易烊千玺式的洒脱。
他回到长沙，又从长沙飞至重庆。航班信息在一个特定的号码里积了上百条，他见了王俊凯和王源，见到的是同病相怜的共感。重庆飞首尔用时三个半小时，滞留6天。咬着手上的炸鸡时都是开心的，可难免觉得离自己熟悉的什么远了。如此想象都很无根据，工作人员出了房间，三个人围成一个圈施予彼此陌生城市里的安全。王源“啊”一下出声，不是那样猛然。王俊凯放下手机，揉了揉头发问怎么了。“我们的小伙伴阿文发烧了。”他倒是没什么担心。
王源和刘志宏不用文字交流，以发一个红包为开场，接下来就是颠来倒去地把几十块钱发烂。王源8分钟前回他一个，久久不见刘志宏把这笔钱再交还给他。他这时收到一条稀有的文字内容「我刚才去吃药了」。「你生病了？」「嗯，发烧」王源便一声叹，惊动了很沉迷于手机的王俊凯和易烊千玺。两人都不发表什么。王源拍了份炸鸡残骸给刘志宏看。过一会儿易烊千玺再打开朋友圈，有刘志宏放出来的聊天截图。他写道「交友不慎」，不带表情。而王源一定是还没看见，评论是空的。
人、事、声音、动像密集在脑中，挤压着鲜少去接触的，不用处理这一年与刘志宏在镜头前的貌合神离就能退成记忆里不被泛起的点。他这时开始带点悔意，力不从心地悔。
如果是去慰问，易烊千玺想得到可能以一问一答为模式进行几轮，就再也无法接下去。他将问得艰难，答的人也艰难。王俊凯裹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了，拿起手机看了看。王源进浴室时用重庆话对他说：“你就是这样对刘志宏的哦。”王源笑了，“他说我们都欺负他。”探出头来指着王俊凯，“尤其你。”
“千玺不啊。”王俊凯大拇指粘着手机屏幕，说出这话好像很无意。“千玺一直对刘志宏挺好的。”
彼此都安静一会儿，依靠水声可判断王源是在玩还是正经地站进去洗了。
男生的确没那么多精力确认同伴的友情质量，易烊千玺挂在椅子上时那么想。可他也不愿告诉他们，多半要被安上没心没肺的罪名的。他有过多的不谙，每一点涌动的尖叫都扯着他往失意走。刘志宏保留着他的熟悉，后有不可避免的陌生。易烊千玺开始追怀，追怀自己安心的肆意。刘志宏给他这样多他所需的——恰如其分的距离感与任意妄为的权利。
8.
中考前夕与后期易烊千玺都陷在某个风口浪尖里。他支撑不住身体，最后分数比二模时低上许多。北京的夏天闷着他，提示这是难关的后续。易烊千玺被分散开去太多的注意力，不再整理自己一时的不知所措，跳舞与唱歌时动用的思考都不是学习那一部分的了。王俊凯拍他的肩，先是向他讨教舞步，后又朦朦胧胧地扯上中考。“过两个月他们就不怎么说了吧。”他是过来人，心里比表现得要明白。
从小的感同身受里有保持所有事物优秀的困难。两周年，粉丝炒得热闹浩大。三人站在镜子前时似乎就能预见五棵松里的欢呼声一样，隔三差五地交换自己的幻想。真正站上台时没有以为会有的怯场，无端端变得很有勇气，觉得有力量去做任何不可能的事。他们谢幕，将自己从密闭的激动中解救出来。王源在六人群里上传合照，易烊千玺打开微信翻着先前聊天记录时已经很晚。罗庭信说在补课，没有看上直播有些抱歉，但是为他们开心。刘一麟说在打游戏，稍后会记得补看，在爱奇艺对吧？刘志宏说直播看了，王大源唱得好听，王俊凯很有男神风范，千玺跳舞很帅。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易烊千玺抛下一身疲惫，坠进现实告一段落的梦里。
丰富的海与亲密的人。回头时看见他坐在最后那一个，风和阳光让他看上去有些狼狈。易烊千玺感知自己嘴角上扬时仍笑着，奋力地将他拖入水中。海水盖上他的皮肤，清透却模糊轮廓。他加以抵抗，手梏在自己的手臂上。不重，可正好留下一点红印的力道。空间拉近，时间在走。易烊千玺在海水里触上他漂浮的发丝，掠过他身后的温度。他始终不出声，酒窝扣进了脸颊也堪堪地不出声。自己脸上大约带疑惑，他转身。
浪潮涌向他像一场小型毁灭。听觉嗅觉固化成水，易烊千玺在有方向的流动中逆向僵硬一秒钟。时间长短是他猜的，他顶多能维持他心中的一秒接着便要逃脱出水中的封闭。王源站的地方更浅，浪行至那里只在他腿边弱化成小幅度的水花。台湾的阳光好像又要开始烤他们了。易烊千玺卖力向前走两步，身后的浪打上背，他踉跄地快又要跌坐进去。“王源儿！”他喊，引来注意后指了指岸上，不少手捧相机的女人按下快门。过去快门声让他心烦意乱，而今他似乎想要更快地脱离水域。易烊千玺得以坐在沙滩上时倒鞋里的沙，想问王源只有两个人的台湾海边有没有想念起谁。侧身对上黑洞洞几个镜头，他不做声了。
情感麻木到不妥，实则早已不再挂念。可经历的都与过去太相似了，无预兆就能牵扯出几副画面。那时热闹、人多，那时想的也简单。太阳一样炽热，光脚陷在柔软的沙中。他能感受到自己被人群的快乐影响，鼓掌或跳起来，找不出理由也无妨的。
——就蒙着眼睛在那儿瞎打
易烊千玺眯着眼，水面由天色斑驳到群青，拉长缩小。眼睑阖下来，视界里迷茫地又掺进睫毛的阴影。阳光底下，闭上眼也无法得到一片黑暗。
——特别特别傻
“王源。”
“哎。”
“你说明年夏天，会不会还是只有我们两个在这里。”
“那得看天。”他放下手机，“来来来睁眼，你帅气的源哥给你算一卦。”
9.
车里音响放的岁月金曲。易烊千玺体贴司机，邓丽君的歌也听了一串下来。记不得歌词，但耳濡到能哼美酒加咖啡。他听第二遍甜蜜蜜时到了家，心情挺好，想起来发微博那么件事。群众呼声里有多日不见他踪影的埋怨，易烊千玺翻了翻相册，自拍清一色地不如今天的自己顺眼。两个小时后胖虎来接他，他站在楼上朝下喊：“你别动！你就站在那里我下来！”他伸出手拍了一张。出了楼，站上绿化带边缘又拍上一张。胖虎见了他，要先观察他几秒才会确定自己呼噜了小孩头毛后会有怎样的回击。
“自拍？”
“恩。”心情是真不错，北京的天也难得这么好。
易烊千玺爱看飞速退后连成一线的护栏。初一坐公交车往返学校和家，他抱着书包望向窗外。今天数这一侧的个数，数到43。明天让了座给老人家，只有最先的那五个。他困在大路中央，堵着，数不动了。耳机里随机切到一个人的北京，整了整衣服。今年早不如当初善于触景生情，歌只作一首歌听，其后绝对不联想到自己。“今天……的生日啊。”胖虎转头对他说。易烊千玺拉下耳机，胖虎又重复一次：“今天好像是你们那个刘志宏的生日啊。”
那一刻没想太多，耳机还能在手里被当成15块一幅的那样甩。王源王俊凯都没提起，他有些着急地问时，两人都回以认为易烊千玺该知道的理所当然。
“你的YUNA姐说，评论就好了。”王俊凯消息带到，告辞去玩久别的单机游戏。
他打开客户端，看见刘志宏已经发了的微博。他和他有多久没见，又是一个需要挖记忆的自我问答。易烊千玺想自己是太久没见他了，觉得三张照片里的人都陌生，心下有些浮。发微博先打了字，再加了图。意识到少放上一张捏着胖虎到远处去的照片时倒也不慌了。两位队友没有动静，刘志宏上一次发朋友圈也是四天前。易烊千玺的恶作剧被胖虎发现，他攥着那么点小心思打开和刘志宏的对话框，害怕面对的是尴尬，不是许久没有联络的人。
「在吗？」俗套却无其他开场白可以讲。
又觉得在别人过生日不该用这样干瘪的句子，撤回后立即发了「生日快乐。」
「在。」接上「谢谢」与愉快的大红腮红黑熊表情。
「回的那么快 不在庆祝吗」
「随便找了几个朋友吃饭，现在在唱歌」
易烊千玺思考可以做什么回复。
「now」刘志宏又发给他，附一张光线昏暗的照片。画面中心的电视上有穿驼色校服的易烊千玺。他没想过刘志宏会简单地调侃。刘志宏如此坦荡——易烊千玺的不率直就此见光死，随时间推移就能淡的还被他捯饬。他回复表情，和他聊到王源在他的微博底下用宇文与他相称。
收到刘志宏的回复。「千智赫和天宇文关系也没有那么好。」
由自习室构建起的三人组和现实的三人组不同，今景非昔比。刘志宏被永远记着放着，一部分人又遗忘得那么干净。颠簸一路，一场完完全全确认易烊千玺的被接受是他辗转得来的。他生日当然高兴。该到场的人都到场，每一位萍水相逢的都是嘉宾。他知道他能注视所有人的眼睛了。
下了场他安慰他弟，努力地想把他抹了发胶的发型散成原先贴在头皮的软毛。后有人相继来问他腰的伤势，他都拍肚子，拍在一圈护腰上说很快就会好。王源带着他弟出去遛弯，外加王俊凯陪护。易烊千玺不放心，对于他弟弟始终有不在自己眼皮底下潇洒便担心的习惯。他也怕王源发作起他的没轻没重，跟过去陪他们一道转了圈后台。
楠楠学会叫王俊凯傻子。王俊凯显然有些愣住，下一刻就知道和易烊千玺脱不了干系。他回头，发现王源和寿星走得很凝重，窃听他们的对话。
“你和刘志宏怎么了吗。”
“就还挺正常的吧。”
“好。”
王俊凯见形势不对，此属生日当天不该出现的扫兴。拖着楠楠往回小跑，把他送进他哥怀抱。看他看亲人的眉眼神情，自觉和王源应当脱离这个场面。
易烊千玺那天最后没在刘志宏微博底下留一句生日祝福。
千智赫和天宇文的关系占主要因素，他们相识，各自占据自习室一张桌子的五分之一面积。少到可让人总结「仅此而已」的交情。那么多人愿意沉沦，把彼此感情固定在台本里。刘志宏即是同karry马思远要好的天宇文。自习室停在八年级，他们永远能够像八年级一般要好。
他敷衍不起情绪，只和刘志宏说「恩。」
一个月内第二顿生日餐，所有人都闹腾。「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王源说的挺好。每个人和他一一碰杯敬过来，七喜可乐美年达也都喝了一遍。十年要人人都挂在嘴边，权当祝贺。他高兴时胖虎提醒他得发微博，易烊千玺记得，场内自拍挑一张在左上角放他前两天画的羊。他知道粉丝喜欢。
今晚还是回宿舍住，分别时楠楠已经犯困。他抱起他，脑袋一沉一沉往下掉。他对他弟弟的不舍像在和一整个14岁的自己做道别。额头上亲两下，交还给他妈妈，目送他爸开车离开手挥了又挥。
易烊千玺开始觉得今晚的自己格外矫情，很多已成定局的事又在心理熨不平了。他横着往沙发里陷，王源坐上来压在他脚腕。没一会儿王源拍他屁股，“看微博。”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生日快乐（蛋糕）越来越帅（吐舌）」
他收起腿，抱着膝盖退到一角，不知道话该怎么说。王源下午问他的问题也没头没脑，是知情的人。易烊千玺揣测刘志宏的心思，无果。能稍许揣测出和刘志宏最密切联络的王源的心思。他发问，“你下午问我的，刘志宏和你说什么了吗。”王源答：“发现你没有和他说生日快乐。今天突然想起来了。”
刘志宏是他心里最熨不平的一块。
或许隐瞒了实情，王源自始至终没有放下手机直视他说话。易烊千玺下了沙发，回自己房间苦思冥想，又总是由自己反驳。他早前没有在微博上好好地祝福，是刘志宏说的不必。礼尚往来，他的祝福反而让易烊千玺显得局促了。他首先该去道谢，再故作老成地说其实不用这样，心意我都有领。易烊千玺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刘志宏 发来一条消息」。他犹豫点开，是刘志宏体会他的难堪，「微博上你不用回我」。
10.
「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易烊千玺事先联想到刘志宏的确有什么时总是这样回答。
「那我等下回你」
「你粉丝会不开心的」
他觉得刘志宏有要说的话，然而扭捏，一时不会大大方方地说出口。易烊千玺嫌弃打字慢，退出微信在通讯录里翻到刘志宏的手机号打了过去。
接通之前约有15秒，易烊千玺很有耐心等候。刘志宏接起电话是安静的，唯独呼吸声断断续续透露他在听的迹象。
“刘志宏，和粉丝没有关系。你过生日我也没给你发……你那天不会也是觉得我的粉丝会不开心所以才那么说的吧？”他说话比平时急了。
“不是，就觉得有些事情只要一厢情愿就够了。”
易烊千玺被刘志宏堵住了激烈言语的去处。
“你不要想太多。也不是一厢情愿什么的。”他讨伐自己，想起来自己年初的模样，理亏的话也尽量说得完满些。
“你还会来重庆录少年GO的那段日子我以为你讨厌我。”刘志宏的声音很沉，易烊千玺听了心慌，像控诉。
“是我太尴尬了……”他要解释，“我也想太多，觉得你可能不像以前那样会和我玩在一起……”
“易烊千玺，本来我是会和你们一起出道的。”
他确凿这是一场控诉。
“然后我没有。所以我和王俊凯和王源不一样，我不是你的队友。”
易烊千玺不那么愿意他提到这些事情。心照不宣的大白后总要变成难堪的。尽量减少语气里的无奈，试图让他听起来更像是劝慰一些。“刘志宏……”来龙去脉不知，说不了更多的15岁一样的成熟出来。刘志宏颠覆着过去的乖顺压迫易烊千玺的自持。“刘志宏。”他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比先前决绝一些，希望能抚平电话那头的棱。“心情不好的话，你可以说给我听。”
他听到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作出重大决定前的一次呼吸，会让人说出一句不计后果的话。他好像能隐约感觉到话的内容，是少年独有的臆断而往往极其灵验。
“和王俊凯，和王源对你不一样。我喜欢你。”
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声了。易烊千玺笃信刘志宏是念出一句咒语或其他，要挟他在夜幕里缄口。他怀疑他那么多，可从头就忽略了这一可能性。他不能过于自然地面对接下来的对话，自己之于他产生的心率偏差。此时此刻被托付了压力，易烊千玺的心跳中用地快起来。车流也加速，全世界催促他，耗尽他这一点不伤人的保留。
易烊千玺想他目前不喜欢刘志宏——他未曾尝试过去喜欢刘志宏。
沉默被解读作认可，也可是否拒。他脑中空荡，单纯知道两种极端的教科书一样的后果。易烊千玺闭上眼，王俊凯拨弄吉他和弦的欢快逸进来，他和他的手机都很安静。
“生日快乐，千玺。”
他收到他十五岁的第一天里最后一句生日祝福。
11.
再去重庆好像有了一丝很多余的负担。实则过去多次之中，在公司里撞上刘志宏的次数不超过五次。易烊千玺看着登机牌上的目的地有些出神，他有一阵子没去重庆了，2015年的存在已经被抹消为2016。没在高速公路上心情起伏很久，拖着行李箱进公司都有些精神萎靡。去年这会儿公司安排过一场重庆小组织的年夜饭，六个人坐在大堂（那时他们六个中的三个坐在大堂还不会引起骚动），让黄锐拍两张合家欢一样的照片是主要意义。他们点的那一桌子菜里有脆皮鸭，非嚷着闹着要让易烊千玺先示范一遍如何包，如何文雅地吃进嘴里才算完。他忘记那天的刘志宏，他也可能忘记这次饭局上的刘志宏。黄锐预定了包厢，他们三一个个戴口罩进了房间，已经很习惯呼吸不流通的闷。
易烊千玺还坐在三人最中，刘志宏坐在罗庭信与刘一麟之间，双双保持一定距离。话题偶尔被挑起来，不谈各自星途，只谈这些年见过的漂亮女孩子与游戏学校课业。前者常以罗庭信更胜一筹为终结。王源严肃公布高中要借读到北京时易烊千玺看了眼刘志宏。似是王源提前和他说过，没多大触动，还能面无表情地夹凉菜里的花生米吃。没人说话，在座的只有王俊凯补充自己也要为艺考进行专业培训，往后回重庆更带点常回家看看的心酸了。易烊千玺比他们更早有类似遭遇，眼下只得也伸长筷子去夹花生。他是故意的，想看刘志宏有何反应，任何踌躇都比无反应要来得好。他好像忘了是自己默不作声把彼此裹在了消极色彩的暧昧里，无正确答复，做情人或做不了情人都不是目的。易烊千玺仅企图确认刘志宏的喜欢是否还在——他意外卑鄙地觉得享用，像刘志宏过去一样使他有恃无恐。
刘志宏把筷子收回去了，搭在筷架上同他一样无精打采。他不知道是因这一举动才让易烊千玺在后半场饭局里放开了疯，和王俊凯王源学讲重庆话，脏话也学得起劲。大家散场各回各家，易烊千玺开始注意刘志宏低头时颈项那个柔软的弧，方格子围巾覆上去，遮挡皮肤。他看得有些懵，被王俊凯一拍才回神。三个人在停车场入口和另三人道别，易烊千玺眼神若有似无地放在刘志宏身上，刘志宏只把视线分享给王俊凯和王源。
15岁当然还是幼稚不明这是开端。
他意识到根本没有有抵触而是顺利接受我的兄弟爱上我这段戏码是在刘志宏那部电视剧播出时。十点档，他妈突然就打了电话过来，说在电视里看到了当年在微博和他合照的男孩子。易烊千玺彼时刚游完泳，接起他妈这个电话很仓促。他在梯厢里小心地讲电话，有一个女人，不确定是不是私生。王源看电视没有固定，好像也只是喜欢听电视的声音。易烊千玺坐到他床上，装模作样地切频道。切到他妈和他说的台（尽管刚才在电话里他拒绝了他妈），王俊凯拿着充电器进来时正看到电视屏幕上穿蓝白条病人服的刘志宏。“这不是我们易奕吗！”遭到易烊千玺意义不明的一笑，“挺有缘分哈，宋云宏。”
易烊千玺和刘志宏几乎已经断了所有联系，他不主动，主动起来就要有越界做渣男的嫌疑。可至今刘志宏在易烊千玺心中成了一个丰盈具化的刘志宏，有一颗可能还喜欢他的心。易烊千玺想到这里会傻笑，被王源识破过一次，嫌弃在脸上放得很明显。他那次质问易烊千玺有了什么可供分享的好事，易烊千玺甩甩手，还是笑。易烊千玺时常设想王源可能了解实情，他和刘志宏属于长年构建的革命友谊，愿为发小试探队友。如果这时问易烊千玺是否喜欢刘志宏，他或许会坚决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比闷声不吭好，不知道能变为知道。
12.
王源和王俊凯常驻北京后大街小巷都比以前要危机四伏。胖虎一人保三个，三个里面两个喜欢追着他喊他大名。胖虎挺累的，学格斗术那几年的汗水好像又挥洒了一遍。易烊千玺端着手机看他们闹时觉得岁数在他们身上没什么体现，后直到王俊凯有一个星期都失了往日活泼郁郁寡欢，夜夜在房里弹一首曲子，他三十九岁的心智让他觉得王俊凯是长大了，懂得要为情所困了。易烊千玺不知沾沾自喜什么劲，他在这方面还是特别白嫩的幼稚。王俊凯出门上表演课，校考要考。他和王源守在屋子里，坐沙发的样子和几年前是如出一辙的。
“哎呀。”王源常这么夸张来一下，易烊千玺静静等他自己说下去。“刘志宏有小女生追了。”
易烊千玺知道刘志宏中考发挥超常，考进重庆前200。学校初高中并立，刘志宏一表人才（易烊千玺真这么想），怎么能被初中部小女生攻陷。他放下手机，直起身坐定，很自然地朝王源看过去等他补充。王源把手机递过来，“喏，情书。”易烊千玺瞄了一眼，确定这女孩子字写得还不如自己，毕恭毕敬地又推开了。站起来往房间走，想起来什么匆忙地把脚步截断，倚上墙问王源：“刘志宏和她在一起了？公司会说的……”
“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王源有理有据，“他有喜欢的人的。”
易烊千玺还是忧心（单纯忧心，或者伤心），赖在墙边没走。王源看两眼他，再看两眼手机，心下决定拯救这位队友。“他初三的时候就和人家表了白了。”
昭然若揭也来得算快。
大半年过得都很平静舒坦。王俊凯顺利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底下排着易烊千玺和王源轮番遭受这样的苦痛。暑假时出了一首新歌，转型之作。编舞有更多超越广播体操的元素，姑且可算作舞曲。他们三个红了那么久，将来应当是持久得红下去。易烊千玺在高三的开学典礼上发言，初中时听来那么冠冕堂皇的话现在却像不偏不倚叠加在了自己身上。他当年说要上北大清华，这个年头还是咬咬牙准备拼搏。
王俊凯过18岁生日，场馆第三年放在重庆。他已经不紧张，成人礼徒走形式。晚上他敞开喝酒，也灌易烊千玺和王源喝，回公司已经把脸颊弄得很红，全是返上来的酒精。当年的临时居所多了他人气息，听黄锐讲时常被练习生拿来做午睡的房间。黄锐还要讲：“刘志宏想离家出走的时候也总是睡这里，第二天就被他妈领回去了。”易烊千玺往床上倒，床褥都换上新的被套，用的芳香剂变了。他很开心地想刘志宏睡在这里该是做过什么梦，那种许久不见的想念跟着醉意一齐窜上来。他闭了眼，没一会儿听见有人开了门进来，倒在床的另一边。
酒气很大，易烊千玺手一甩，甩到王俊凯臂膀。睁开眼有王俊凯平静注视自己的一张脸，这样彼此对视，借着醉意不计秒不记心意，能好好欣赏。一双桃花眼，一双通透的琥珀色眸子。对视泛起些许彼此的吸引力反而像相惜。易烊千玺只有小部分的不清醒，闭上眼妄图放纵自己不脱衣服也不洗澡在床上睡一晚。“千玺，你是不是喜欢刘志宏？”王俊凯喝得挺醉，醉起来边说边笑有点娇嗔得问道。易烊千玺不理他，他不愿想，大脑该有这样当机的机会。“上个星期我听到你做梦在喊刘志宏的名字。”易烊千玺也无法反驳，他做的梦他都不记得。“刘志宏……刘志宏我喜欢你。”王俊凯模仿他呓语。易烊千玺不知真假，瞪着王俊凯去掐他腰。喝醉了他们开始像姐妹——谈论感情问题以外还上手泄愤。
“是真的。”他现在特别像一只苹果，“假的我就……”
易烊千玺已经想撵他下床。
“赐予你一枚王俊凯香吻吧！”
话还在说就已经凑过来了，易烊千玺睁着眼就觉得嘴唇上沾了挺湿润的另一张。他一只手抬起来作势去打他王俊凯又那么灵巧地从床上退了下去，到门口也走极为得顺畅，不是醉了的人能有的机动。门关上后十秒就听见王源一声大叫：“王俊凯你干嘛亲我！！！！！”
13.
此后每一次组队采访，王源都要委婉地把王俊凯醉了亲人这么件事捅出去。易烊千玺同样受害，质问王俊凯他那天说的真实性，王俊凯说是他编的。他差点就此放过，想起来哪里不那么对，再和王俊凯说他不喜欢刘志宏（像每一个要隐藏喜欢谁的秘密一样的高中生一样），真的不喜欢刘志宏。王俊凯点点头，说你大学生凯哥都懂。
易烊千玺的高三很挣扎，他保退路，艺术专课和文化课都要精进。生日时离一模没多久，十月就确定不办大场，只过一个正常的高三生日。生日不是周末，四点放学后不参加学校自习，两个小时上理科，两个小时上艺术，耗费在交通上共计两小时。易烊千玺穿梭于北京的车水马龙里，回了宿舍是尤为老套的一片漆黑。他摸黑开灯，客厅里倒真是空无一人。自信有余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开门被王源一声磁器口口音的瑟伯瑞斯震慑到。易烊千玺突然就有些感怀，他很久没有平凡地过一次生日了。
王俊凯和王源给他做了蛋糕。卖相极差，可两人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往蛋糕夹层里抹榴莲，一整个6寸全贡献给易烊千玺。马骏做菜，黄锐头绑摄像机拍。易烊千玺感动，有落泪的可能性，看见黄锐把头探过来就一手捂住他额头，装着不经意地笑，眼泪都那么掉下来了。他微博发两张图，一张蛋糕，一张三人合照。感谢粉丝，再对粉丝说抱歉。说蛋糕难看，又说蛋糕好吃。三个人依旧挤一张沙发看电视，易烊千玺坐正中，手往两旁一伸搂得住两个肩。
他想他可以唱响生命大和谐。
王源捏他的手，手心手背都用两只手搓。搓热乎了，很严肃地对易烊千玺说：“刘志宏想考去上海。”易烊千玺那一只手还放在他腿上，假装不感冒，心里有哽咽。
生命大和谐便就此断奏。
没人挑明白过刘志宏与易烊千玺的恩怨种种。当事人之间那么通透——迄今无非表白与被表白的实施，再无任何进展——外人看他们却隔了层膜。他们好像竭力使这段关系留在原地，彼此皆预料得到需要再开启的时刻。于是伤心失意是一方，任凭想象就发酵情感是一方。王源想易烊千玺是喜欢刘志宏，挺喜欢刘志宏。他比刘志宏要更早知道喜欢易烊千玺这么回事，现在也比易烊千玺更早获知他喜欢了谁。两年里通风报信做了不少，倒也不是在等一个绝赞助攻的时机。下午和刘志宏聊着天就看他冷不丁发来一句「我想去上海读大学」，王源看着易烊千玺就想起他常年把心放在异地的人身上。忍不住出口补救。
他们心血来潮要看电影，怂恿黄锐把笔记本接上电视。灯都关了，只留一盏小夜灯点在墙角。片头音乐刚响起来，易烊千玺放在茶几的手机也亮了。他瞟一眼，看见刘志宏三个字加紧抓了手机就报备去洗手间。很冲动地点开，刘志宏发来的「生日快乐」悬在顶端。易烊千玺紧张，坐在水池边缘捏着手机像捏着命。他又想重蹈两年前的覆辙，给刘志宏打个电话，不计后果的那种。人过生日时都有些脑热，何况他成了生命里难能可贵的17岁。易烊千玺打了过去，没两秒电话很干脆地被挂断，他一时惊慌。再一次手机震动，是刘志宏打进来的电话。
“刚才不小心被我摁掉了……对不起。”易烊千玺很久没听到他声音，细节里记得以前嗓子要再更哑上一些。
“最近还好吗？”
刘志宏说挺好的，又记起来什么说了一句生日快乐。易烊千玺努力去分辨刘志宏声音里的腼腆，他怕他洒脱，证实自己于他不能引起一点介怀了。“谢谢。”他好像又什么都说不了。
心和两年前一样跳得很快，因由已全然不同。他和刘志宏都往后退，过去前进交融太多，不到心里的关口都不清不楚。易烊千玺换上刘志宏那些勇气，说话前深呼吸。
“刘志宏，你能不能等我？”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距离把话和喜欢放在一起失真，“等我结束高考，我在北京等你。”
“好。”
声音里未能如愿以偿地隐瞒情感。
“我等你。”
14.
易烊千玺拉开门，低头就见两个队友蹲着，他目睹他们俩互相使眼色，一人一边腿抱上来，还晃，一人一句：“成了吗？成了吗？”
他微笑，“没成。”
王源当然不信，又去问刘志宏，那边说不予透露。他跳起来，拉着王俊凯到易烊千玺面前跳青春修炼手册（已经成了一种很难改掉的职业病）。易烊千玺嫌弃，嫌弃地摁着他们坐下来，再劝他们，“你们俩要不凑活一下？”
他还是不怎么和刘志宏联系，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想法，总认为自己已经摒了那么多年，再忍一忍也不算隐忍。易烊千玺很擅长麻痹情感需求，切实惧怕需要他人感情来维持生活运转。此时的状态已经达到内心的最满足。王源恨铁不成钢，他自己不和王俊凯凑活，但是看不得易烊千玺和刘志宏凑合。
“刘志宏，你今天还是和那个女生一起回的家吗？”这是王源在房门外打电话的第三个夜晚。
“没有吧，我觉得他在和学习谈恋爱。”
“老师推荐你去上戏啊……”
易烊千玺扔了笔在桌子上，气势汹汹地开门，“王源儿！”带着儿化音喊出来倒不那么生气了。王源正候在那儿，等着易烊千玺把他手机夺走。
“你和女生一起回家吗？” “我一个人回家啊！”
“老师推荐你去上戏了？” “她推荐我去北影……”
易烊千玺心满意足，正要把手机还给王源，听刘志宏在那头欲说还休，最后只平静地告诉易烊千玺：“我等你。”
北京的冬天深且漫长，易烊千玺抓不住下雪天里的任何实感，暖气又把他烘得那么散。王俊凯和王源回了重庆，他回家。北影初试还有两天，刘志宏把航班发给他，说不出机场接人的承诺。他愁起来抱着轻松熊揉他弟的脸，还会哼一个人的北京。刘志宏应该已经坐上飞往北京的飞机了，他想，飞来一个落雪的北京。
易烊千玺埋伏在校门口时觉得自己趋于一种为爱献身的精神状态，口鼻都得捂严实，为掩人耳目在穿得花枝招展的一片未来鲜肉里全身裹黑。他怕刘志宏走出考场手冷，两只手揣在口袋里揣得特别紧，一边塞一个暖宝宝。人群开始向外涌时也飘起了小雪。他伸出手去接，转念一想要保留暖热的掌心给刘志宏，堪堪又注视起人群。易烊千玺没和刘志宏说过，是突袭，可若是他没发现刘志宏，这么生机勃勃的他浪费了多可惜。
鲜肉们成群结队得向外走，歪瓜裂枣和有三分姿色的混肴他的视线。他看见有一个男生穿着军绿色风衣，身段上看起来挺像刘志宏的。那张脸走到自己面前，有双细长的丹凤眼。易烊千玺识错，又特别像一些八卦娱记只伸个头去找。有人注意到他了，他不得不退出来，乖巧地往墙角一站，最大可能地减弱存在感。易烊千玺焦急，心里还使劲描绘着和刘志宏来一次命运相会的场面。他又探出脑袋，余光里走来的人群顾不上过滤。雪下大了，他在校门口跺跺脚，又看时间。撩起袖口感到背后被人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他回头，不是刘志宏。
那人朝他道歉，眼神不相遇只互相点头。易烊千玺目送他走，又被一个走在他身后脚步迫切的男生撞到。两个人彼此焦急地互道抱歉，大帽子露出来一点鼻尖。
易烊千玺的确是在三秒内抓住过一整个世界——他抓上刘志宏的手臂，顺着他讶异的抽开握紧了他的手。是冷的。
于是他在17岁的冬天听见那人像12岁初遇时分般念他。
“刘志宏。”
15.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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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续篇
·爆了特别特别多的字数 没关系是爱啊
·愿天下有熊人live happily forever